兔主席:美国内战之大戏展开(1)爱泼斯坦、QAnon、反犹主义阴谋论,爱泼斯坦回忆录
来源:兔主席/tuzhuxi 20250728
过去几周,特朗普在政治上收获了不少成功,包括推动签署“大而美法案”和稳定币法案、轰炸了伊朗核设施(并暂时做到了全身而退)、与越南、日本、印尼、菲律宾等亚洲国家谈成了贸易协议、推出了受到美国业界欢迎的AI行动计划等;甚至他所打压的哥伦比亚大学也与联邦政府达成协议,愿意支付2亿美元的和解金。
但他仍然在美国国内深陷漩涡,而且压力来自MAGA内部。这是因为,他试图极力掩盖的爱泼斯坦案触动了MAGA运动的最大神经——他们一直认为爱泼斯坦组织的未成年性犯罪集团服务的是美国顶流权贵,指向的统治阶层的真正秘密,而爱泼斯坦本人也因此在狱中被灭口。特朗普的民粹运动本来就建立在各种反精英阴谋论的基础之上,QAnon运动、爱泼斯坦案(萝莉岛)等均涉及对未成年少女的性侵,代表了保守派/右翼心中的最大恐惧,自然也成为MAGA运动的关键主题。特朗普积极利用这些元素,承诺上台后即公布“爱泼斯坦客户名单”,揭露美国“深层政府”和统治精英最隐秘也最恶劣的罪行。许多人(特别是年轻MAGA)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在政治上选择支持特朗普。结果,特朗普上台后居然一举变卦,开始找各种理由推脱此事,并且“吃相”极为难看:司法部长Pam Bondi本来说爱泼斯坦名单已经在她的办公桌上,事后却改口称从来没有这么一个名单,而爱泼斯坦是在狱中正常自杀身亡。特朗普则亲自出来为Pam Bondi背书,批评那些希望深挖此案的MAGA意见领袖和政客。
但这些MAGA意见领袖和政客却不依不饶,一副达不到结果誓不罢休的样子。他们还在不断围绕这个问题制造话题,并不断将问题引申。美国媒体也抓住这个机会,不断深挖爆料,煽风点火,包括近期曝出特朗普在爱泼斯坦50岁生日(2003年)时给爱泼斯坦手写了下流贺信(特朗普已经为此起诉了披露此事的《华尔街日报》),以及在五月份的时候,Pam Bondi已经告诉特朗普:他的名字出现在了爱泼斯坦的相关文件里——尽管外界并不知道特朗普的名字是以何种方式出现在这些文件里的,但人们大致可以猜到,这些文件将向外界展示,特朗普和爱泼斯坦的关系远比他自己对外宣称的要更加亲近;两人的互动方式即便没有触犯法律,也颇不光彩,同时两人的关系可能维持到了更晚的时候(特朗普宣称自己在2008年爱泼斯坦因招揽卖淫而第一次被定罪之前就已和他断交)。
媒体不断曝出新内容,使得这个话题挥之不去。塔克·卡尔森等MAGA意见领袖继续高调跟进这个事件,没有要偃旗息鼓的样子;国会政客(包括共和党政客)也不屈不挠,推出多项动议,包括传唤爱泼斯坦的共犯——在狱中服刑的前女友Ghislaine Maxwell;传唤司法部,强制其发布与爱泼斯坦性贩运调查相关的文件;获取特朗普在爱泼斯坦50岁生日时的贺信;传唤其他涉事名人——包括前总统比尔·克林顿、前国务卿希拉里·克林顿、前FBI局长詹姆斯·科米(James Comey)等,要求他们就爱泼斯坦案提供信息。这些新闻又再引发了更多的媒体关注和跟进报道,使得爱泼斯坦案挥之不去。
特朗普懊恼地发现:自己很难像以前一样通过制造新的议题转移注意力;他也无法像以前一样,运用自己对MAGA基本盘、意见领袖及共和党政客的强大影响力,把这个事情给硬压下去。
核心在于,爱泼斯坦案触及到了美国民粹右翼/保守派内心最为忧虑,最为恐惧、最为愤恨,同时又深知道最为敏感、最难以言说,最有无力感的事情——这就是犹太人问题、以色列问题。
今天这篇文章,主要是做一些基本信息的梳理和提供。
一、犹太商人杰弗瑞·爱泼斯坦与他的“萝莉岛”及“客户清单”
杰弗里·爱泼斯坦(Jeffrey Epstein,1953~2019)是一位美国商人、社会活动家、被定罪的性犯罪者,因其复杂的身世、广泛的社交网络,成为美国社会和政治争议的焦点。爱泼斯坦出生于纽约布鲁克林的一个中产阶级犹太家庭,父亲是公园部门的园丁,母亲是教师助手。尽管没有大学学位,爱泼斯坦凭借数学天赋、个人魅力及社交网络,在20岁时进入曼哈顿的道尔顿学校(Dalton School)教授数学,随后进入金融行业,并展现了非凡的社交和商业能力。他与“维多利亚的秘密”的创始人、犹太裔大亨Leslie Wexner的关系是职业生涯的关键。1980年代初,爱泼斯坦获得了Leslie Wexner的深度信任,成为其私人财务顾问,帮助打理数十亿美元的资产,同时也为自己赚取了财富。
爱泼斯坦经营着横跨政商界和娱乐圈的名流关系网,并以此闻名。除了特朗普外,他与前总统比尔·克林顿、英国安德鲁王子、Apollo资产管理公司创始人Leon Black、哈佛法律学家Alan Dershowitz等人均有交往;他经常邀请名流乘坐其私人飞机(被称为“洛丽塔快线”)前往私人岛屿(“萝莉岛”)参加聚会活动。爱泼斯坦本人显然是性成瘾者,极度好色,且特别喜欢年轻女孩;同时,他毫无道德底线,将安排女色作为吸引和维护名流关系的重要手段。从特朗普给爱泼斯坦50岁生日发出的信件可以看出,他们在好女色方面的趣味是完全一致的,而且经常一起活动切磋。爱泼斯坦更称特朗普的老婆Melania也是经他介绍的。
为了满足自己和朋友的需求,爱泼斯坦通过金钱诱惑、欺骗、胁迫等手段,在纽约、棕榈滩和私人岛屿建立了一整套卖淫网络,涉及数十名受害者(多为14~17岁的女孩)。据受害者披露,爱泼斯坦本人会对女性实施侵犯,同时也会给名流好友安排女色。
最终,爱泼斯坦东窗事发。2008年,他在佛罗里达州对招揽卖淫及涉及未成年人的卖淫罪认罪,被判18个月监禁;2019年,他因性贩运未成年人指控被捕,涉及2002至2005年间建立的大规模性贩运网络(期间他与特朗普关系甚密)。然而,他在审判前于纽约大都会惩教中心死亡,官方裁定为自杀(悬吊自缢),但坊间一直质疑官方说法,认定爱泼斯坦是被谋杀的——许多人相信,爱泼斯坦经营着一个包括各种名流的“客户名单”,并给到他会所参与女色交易的名流们秘密录制了上千小时的视频,以此对这些人进行勒索胁迫。根据这个理论,爱泼斯坦之死是他掌握了太多的秘密,被涉事方“杀人灭口”。
爱泼斯坦2019年死后至今,围绕其“客户名单”及神秘死亡争议在美国政治中引发了广泛阴谋论:人们都在猜测“名单”中包括了谁,以及“名单”为何未被披露;人们怀疑他死于谋杀,加害者包括政界、商界和情报机构(如以色列的摩萨德)等。爱泼斯坦阴谋论最终发展成为象征美国权势阶层的腐败和特权的代表案例,在过去几年里美国政治的激进化与撕裂过程中扮演了重要角色——特朗普支持者指责“深层政府”和权贵精英们在这个案子上共同掩盖真相,呼吁特朗普出手解密;特朗普本人也一直迎合这类阴谋论,承诺要在上台后解密相关文件,以此揭露、打击、推倒华盛顿政商精英联盟和“深层政府”,实现司法正义。
最终,特朗普从支持解密转变为反对解密,他当年与爱泼斯坦亲密关系也被公之于众,使得人们把矛头也对准了特朗普,认为他本人正是爱泼斯坦权贵精英圈的一部分,正在努力掩盖自己的丑闻。这当然使得当年依靠阴谋论上位的特朗普正在被阴谋论反噬。
然而,MAGA/右翼意见领袖们对爱泼斯坦阴谋论的关注,以及对特朗普的反叛,绝不只是针对特朗普在此案中的角色,还在指向更大、更复杂的主题。
这几个主题是相互关联的:包括反精英、反犹,以及对恋童癖阴谋论的“痴迷”。
“反精英”,即相信美国由一群道貌岸然、道德败坏的精英集团所操持,每天都在干着损害国家、损害社会、损害普通公民利益的事,只是为了无限扩大自己的私利——这是民粹主义的基本论调,如果说左翼民粹和右翼民粹有什么区别的话,在于左翼相对来说更强调资本/金钱属性,右翼相对来说更强调道德/伦理属性。但无论左翼民粹还是右翼民粹,都对精英抱有极大的怀疑和抵触。特朗普MAGA运动属于右翼民粹,反精英当然是重要主题。关于这一点,读者应该比较熟悉,以下我们进一步拆解,讲讲其他主题。
二、美国右翼/保守派对恋童癖阴谋论的“痴迷”与爱泼斯坦案
爱泼斯坦案在美国有着特殊地位:属于右翼/保守派长久痴迷的“恋童癖”阴谋论的重要组成部分,甚至是最高潮部分。
爱泼斯坦案性贩运案的受害者多为年龄14~17岁的少女,在美国大多数州,16岁之后才具有性行为能力(少部分州规定在17岁甚至18岁),如果未及法定年龄,被诱导从事性行为即构成“法定强奸”。而与“未成年人”发生性行为,已经符合广义的“恋童癖”(pedophile)范畴——尽管狭义的“恋童癖”应该针对青春期发育之前的儿童,而涉及爱泼斯坦案的少女更接近所谓的“hebephilia”(恋少年,11~14岁)或“ephebophilia”(恋青少年,15~19岁)的对象,而不属于“恋童”,但在公众/流行话语里,喜欢未成年少女就属于“恋童”,而且有理由怀疑他们中意14岁的少女只不过因为“条件受限”,不方便找到更年轻的少女,但此举不改变他们“恋童”的本性。
“恋童癖”,就是爱泼斯坦阴谋论里的关键元素,这使得爱泼斯坦案和美西方社会里更广泛的恋童癖阴谋论建立了联系,即认为占有统治地位的权贵精英在利用金钱、权力和影响力,有组织、成体系地对未成年人进行性侵。
这种关于恋童癖的阴谋论在西方历史中有着“悠久传统”。早在公元前1世纪,罗马就有关于卡提林阴谋集团以男孩内脏立誓并分食的传言;12世纪的“血祭诽谤”指控犹太人杀害基督教儿童,并用其血液进行仪式——这种反犹阴谋论也成为后世类似叙事的原型;进入中世纪,在15~17世纪的猎巫运动中,欧洲有数万人因被指控实施儿童献祭等暴行,遭受酷刑或处决。历史案例显示,恋童癖阴谋论往往被用来“妖魔化”被视为社会威胁的边缘群体,以此巩固既有的权力结构和社会结构。
在冷战期间,这种叙事在美国被进一步政治化。右翼/保守派传播这样的叙事:认为共产主义的社会组织形式(例如集体育儿)会将孩子从家庭“分离”,对传统的家庭结构产生威胁。而要保护儿童不受侵犯,就要抵御共产主义——这种叙事很自然地变成了美国右翼反共话语和逻辑的一部分,本质就是利用人们对儿童安全的担忧,渲染道德恐慌,定位并攻击“外部威胁”
1980年代的McMartin幼儿园案是美国近代恋童癖阴谋论的典型代表。1983年,一位母亲指控加州曼哈顿海滩的幼儿园教师对其子女进行性侵;案件迅速升级,人们声称幼儿园地下藏有一个庞大的恋童癖团伙,有数百名儿童遭受性侵和邪教仪式。最后的调查发现,这些故事都是通过诱导性提问,从孩子口中“套”出来的。最终,所有指控都在1990年被撤销,但该案仍然引发了美国全国性恐慌,结果有数十人的生活被毁。后来的学者研究认为,这一道德恐慌与1970年代女性进入职场、托儿所兴起等社会变革有关——右翼/保守派把托儿所“妖魔化”为女权主义瓦解传统家庭的工具。
2016年的“披萨门”(Pizzagate)事件是另一起经典案例,并将视野拉到特朗普时代。在当年的总统大选期间,维基解密公布了希拉里·克林顿的顾问John Podesta的邮件,网络侦探将其中提到的“彗星乒乓”(Comet Ping Pong)披萨店指称为(民主党)精英进行儿童性交易的场所,披萨店里的各种概念实为交易“暗语”——“热狗”指小男孩,“奶酪”指小女孩,“酱料”指“性派对”。这套阴谋论很快就被揭穿,但仍有好事者(一名28岁的网友)持枪闯入披萨店,试图“解救”被押儿童。事件所幸未造成伤亡,但也成为美国当时轰动一时的案子。观察者认为,“披萨门”是右翼/保守派利用人们对儿童安全的担忧,对民主党/自由派精英进行“妖魔化”,而其更深层次的根源是右翼/保守派对过去十多年社会变革(如LGBTQ+、女权主义等“白左”/进步主义思潮)的反弹。当年“披萨门”事件的核心传播者之一 Jack Posobiec,已经成为特朗普MAGA阵营的重要意见领袖之一。
QAnon运动(“匿名者Q”)是“披萨门”的进一步延伸。2017年,一位自称政府内部人士“Q”的匿名发帖者在网络上透露,特朗普正在与一个由左翼/自由派精英组成的庞大“恋童癖网络”战斗,准备启动“大觉醒”或“风暴”,一举逮捕“恋童癖”罪犯,并恢复传统社会秩序。QAnon的信奉者们相信,特朗普是他们的救世主,其使命就是揭露“深层政府”的腐败,打碎精英的统治,并将他们绳之于法。
在此之后的爱泼斯坦案,更进一步强化了QAnon叙事:爱泼斯坦因2002~2005年期间性贩运未成年少女被捕,于2019年7月6日被联邦政府指控性贩运罪名,关押于纽约一所惩教中心。公开的法庭文件和飞行日志显示其与多名名人交往(从克林顿到英国安德鲁王子等)。8月10日,爱泼斯坦被发现死亡,官方随后裁定他为自杀,而该裁定引发了广泛质疑——人们认为爱泼斯坦遭到“灭口”。但爱泼斯坦的名人网络及“萝莉岛”的事实存在,似乎为QAnon提供了更多的“证据”,让阴谋论者认为真相已经被无限逼近。(此外还有一个语境,这段时期(2013~2018年)也是《纸牌屋》上映期间,各种华盛顿阴谋论已经深入人心。
这里面,特朗普被赋予了特殊的角色——在QAnon信奉者眼中,特朗普是与“深层政府”战斗的英雄,其使命就是揭露恋童癖网络、恢复传统家庭和社会秩序。右翼/保守派所期待的“大觉醒”,包括将美国的经济恢复到“靠一个人的收入养活全家”的,性别角色回归到旧时规范(男主外女主内)。这正是保守派“2025计划”里理想的社会形态。特朗普本人与QAnon保持着暧昧的利用梯度:他从未公开质疑QAnon,反而通过各种模棱两可的言论(如他在2019年声称“QAnon掌握了部分真相”),成功将QAnon支持者纳入MAGA阵营,而QAnon信奉者的狂热支持也是特朗普赢得2024年大选的重要基础。(最终,QAnon的支持者里有八到九成支持特朗普;特朗普的支持者里有半数相信QAnon的核心主张;美国人口里大约有15~17%的人相信QAnon的核心主张)。
学者认为,美国右翼/保守派对恋童癖阴谋论的“痴迷”,并不是真的关心儿童福祉,而是源于对当代各种社会变迁的恐惧——1970年代女性进入职场;1980年代离婚率攀升;21世纪LGBTQ+权利扩张(包括同性婚姻合法化、各种跨性别权益、DEI)、女性的进一步独立、厌婚与少子化、传统宗教价值的式微、全球化价值等,都被看作对传统性别角色、家庭结构、社会结构的威胁,而这些变化引发了保守主义的反弹与反动(reaction),而“恋童癖”阴谋论在过程中始终是右翼/保守派们表达焦虑、传播恐慌、妖魔化敌对群体、开展政治动员的利器。这种认知充满反智和偏执,加剧了社会撕裂,损害了政治信任,而特朗普则很有效地利用了这种情绪,把自己变成了这场运动的核心。
然而上台后,他却发现,作为爱泼斯坦最亲密的“把妹”战友,他自己的名字就大量出现在爱泼斯坦的文件里,可能不得不加以掩盖。一个大肆利用恋童癖阴谋论的人,一下成了恋童癖阴谋论的主角之一,这是何等尴尬。这也可以帮助理解,为什么MAGA意见领袖和基本盘对他的反水和背叛有如此不满了。
但这也不是全部,毕竟大多数MAGA早已知道并接受特朗普属于这个圈层。他们不会因为特朗普把个妹,泡个妞,和谁谁发生关系,就放弃对他的支持。如果是这样,那么特朗普在2016年都不可能赢得大选,更不用说2024年了。
因此,让我们回到反犹主题。
三、反犹叙事:从“血祭诽谤”、《犹太人苏斯》到爱泼斯坦案
爱泼斯坦案里,除了精英集团和恋童癖之外,一个非常核心的要素是犹太人——但这个话题极度的敏感,不可能在美西方主流媒体里以任何形式见诸报端,但在这里,我们可以说一说。
1.伤害儿童的阴谋
前面已经讲过“恋童癖”阴谋论。我们可以再回头讲讲针对犹太人的“血祭诽谤”(Blood Libel)阴谋论。基督教社会历史上长期流传的“血祭诽谤”是反犹主义里最严重的阴谋论之一。其核心指控是:犹太人为了举行宗教仪式(尤其是逾越节期间),会绑架并谋杀非犹太儿童(通常是基督徒),用其鲜血制作无酵饼,或进行巫术仪式。
这种指控起源于中世纪欧洲,里面包含了多个典型主题:犹太人被描绘成背信弃义、嗜血残忍的“基督杀手”;他们被指控表面融入社会,暗中却在进行亵渎神圣的阴谋;他们被塑造成具有神秘邪恶力量、与魔鬼勾结的“他者”。“血祭诽谤”作为一种极度负面的妖魔化阴谋论,深深植入了旧时代欧洲人的心,并直接导致了针对犹太社区的血腥迫害和集体驱逐,为后来更加系统、全面的反犹主义奠定了基础。
这里要突出一下主题:“血祭诽谤”的精髓是以儿童作为受害者,以犹太人作为加害者。
种族主义在欧洲一直极有市场;而从19世纪中期开始到二战结束时,则是朴素种族主义为“科学种族主义”所取代的年代——欧美的科学家们也加入“战斗”,希望为种族主义提供科学依据。
而纳粹德国代表的是科学种族主义的“最高峰”。其结论是,雅利安人(白种人)是高等种族;犹太人是最低等的种族。雅利安人能否永续生存,取决于其能否保持血统和种族的纯净。而其中最大的威胁来自于犹太人,因为犹太人种族低劣,但又具备极强的能力,能够通过各种各样的狡诈手段,在社会上获取高位,然后染指雅利安种族,传播自己的基因和血脉。对于雅利安人来说,这自然是毁灭性的生存威胁。
2.纳粹反犹宣传片《犹太人苏斯》
营造恐慌、捍卫血统纯净是纳粹反犹主义的核心主题。这里要介绍一下1940年纳粹德国发行的电影《犹太人苏斯》(Jud Süß)。这部片子是在当时纳粹德国政权国民教育与宣传部部长约瑟夫·戈培尔支持下拍摄的,被认为是有史以来最反犹的电影之一,同时也堪称历史上最知名,同时也最危险的政治宣传工具之一。影片的导演Veit Harlan(当时堪与Amalie "Leni" Riefenstahl(莱尼·里芬斯塔尔)齐名的大导演),出演的均为一线演员。电影情节改编自19世纪初德国童话作家、小说家Wilhelm Hauff所写的同名小说,结合反犹叙事的需要对历史进行了篡改。
故事设定在18世纪的符腾堡(Württemberg),约瑟夫·苏斯·奥本海默(Joseph Süß Oppenheimer)被塑造成一个狡猾、贪婪的犹太金融家,依靠自己的智慧和手段成为符腾堡公爵卡尔·亚历山大(Karl Alexander)的财务顾问。影片通过夸张和恶意的刻画,将苏斯塑造成一个极为阴险的角色,他操纵公爵、敛财并破坏社会秩序,推动犹太移民进入符腾堡,威胁当地文化和经济。剧情中,苏斯利用自己的权力和财富,追求公爵的信任,同时与公爵的女儿产生复杂的关系,并通过金融手段控制了公国的经济,征收重税,激起民怨。影片刻意强调苏斯的“犹太特性”,例如贪婪、狡诈、不忠,以此强化反犹刻板印象。随着公爵的去世,苏斯的权力基础崩溃,他被指控各种罪名,包括叛国和道德败坏。影片的高潮是苏斯被公开审判并处以绞刑,群众欢呼这一“正义”的结局。通过这一情节,影片试图向观众灌输犹太人对社会有害、必须被清除的观念。
影片里有一个最关键的煽动点,围绕着苏斯对“雅利安血统纯洁性”的侵犯展开。他垂涎枢密顾问之女Dorothea Sturm。Dorothea由克里斯汀娜·索德鲍姆(Kristina Söderbaum)饰演,她是纳粹审美下的“雅利安女性”的化身——金发碧眼,肌肤雪白,代表了种族纯洁与美的象征。苏斯利用其掌控的权力布下陷阱:他先是逮捕Dorothea的未婚夫,再以释放其未婚夫为诱饵,逼迫无助的Dorothea单独进入他的府邸;在一场充满胁迫的戏份中,苏斯粗暴地强奸了这位金发的雅利安梦中情人。而悲痛Dorothea最后跳河自尽。这一情节被精心设计,目的是为了唤醒观众最原始的恐惧和愤怒:高贵的德意志种族纯洁象征被“卑劣”的犹太所玷污,其种族隐喻在于,犹太男性对雅利安女性的侵犯,本质上是对整个德意志血统的污染、稀释和损害。
影片通过这种极具冲击力的性暴力叙事,在观众的潜意识里植入了“犹太人成功必然导致种族强奸”的逻辑,力图在观众心目中激起血统和种族焦虑,以便为后续针对犹太人的系统性迫害制造意识形态和心理基础。
这个臭名昭著的片子在上映后被纳粹政府强制组织全体公民观看,仅德国本土观影人次就超过2,000万,成为煽动日常反犹暴行的催化剂。
3.“集大成”的爱泼斯坦案
从中,可以看到其与爱泼斯坦性贩运案的某种现代连结。当案情曝光,美国观众看到金发碧眼的受害者在镜头痛苦回忆自己还在未成年少女时就被爱泼斯坦侵犯,不知不觉就激起了埋藏在很多人内心深处的焦虑与恐惧——这就是在美西方拥有悠久历史的反犹叙事框架。1)爱泼斯坦本人的犹太裔身份; 2)爱泼斯坦白手起家,结果获得成功。这些事情都是爱泼斯坦获得成功之后所为;3)爱泼斯坦的金融家身份,利用金钱/资本买通资源,操控世界;4)受害者主体基本都是白人少女,而且是未成年少女(儿童+女性);5)爱泼斯坦是加害者,但也不是唯一的加害者,他的圈子还包括大量犹太人权贵(包括帮助他发家的犹太人大亨Leslie Wexner,以及Apollo资产管理公司创始人Leon Black、法学家Alan Dershowitz等),以及他通过金钱买通并操纵的各种白人权贵(安德鲁王子、克林顿、特朗普)。
可以想见,这些元素会被迅速重组、解读——在右翼/保守派眼中,这仿佛就是“血祭诽谤”+《犹太人苏斯》的现代翻版——虽然他们大概率没有看过或听说过《犹太人苏斯》,但反犹已经是一种“直觉”,仿佛写在了人们的文化基因深处——犹太金融家构建了黑暗网络,一方面对白人少女进行系统性的猎捕,另一方面也将白人男性权贵变成共谋,通过对他们提供白人少女的性服务,对他们进行买通和操纵。这可以延伸为对白人主体民族血统及统治的“污染”。一瞬间,千年的反犹刻板印象立即还魂。
这才是让右白人翼/保守派内心极大不安的地方:反精英、反资本、反犹,捍卫传统价值,捍卫白人的后代与血统……所有的主题突然都被连结起来;所有的恐惧似乎一下成真;所有的担忧都被进一步放大。世间万物似乎都可以被一个逻辑所解释了——即犹太人归根结底是操控一切的。而代表白人主体运动的领袖——唐纳德·特朗普——居然也被污染了,而且居然沦为爱泼斯坦阴谋的共谋者和辩护者。这实在是右翼意识形态的历史性悲剧。
最令他们感到无助的是,在当前美/西方的政治叙事下,这些话题恰恰属于绝对禁忌,不可触碰、不可言说。
今天写到这里。下一篇,我们再进一步抽丝剥茧,将事情逐步展开。请读者们继续关注。
2、博世高管表示汽车智驾绝不能免费,免费会带来灾难,如何看待他的观点?